三戏贪官

  

    李文古在村中私垫教书育人,事事为人表率,颇有点名气,乡亲门遇到什么难题,有了什么冤屈,都愿找李文古诉说,希望他能帮助排难解纷,或为自已出口冤气。李文古也乐以助人,处处为村民着想。


  是时,本村有个财主李三爷为人刻薄,刮了不少钱,明末时用钱买了七品县官。鼎革后在家闲住,清初又复任,在任三年,大肆剥削,中饱私囊,弄得臭名昭著,怨声载道。任满后不能升迁,只得解职归田。但是,这个李三爷,"狐狸唔知尾下臭",回到村中,俨然以"清官"自居,自吹自擂。乡亲门见此情况,都气得一佛生烟,二佛出穷,纷纷要求李文古戏他一气。文古早已闻知此人的臭底子,胸中已经战鼓如雷,如今为民所请,哪有不尽力之理。
  


    撰联戏"清官"


   话说李三爷,在回来后不久的中秋节,在家里摆了几台酒席,邀请当地土豪乡绅饮酒赏月,其中也有些是不左不右的帮闲清客。但对于李文古要不要请?三爷却想了许久没定着。请吧,就怕他席间惹出事来;不请吧,又觉得不妥,一来,李文是当地众所周知的名士,颇得乡邻敬重;二来嘛,也还毕竟是自家内宗叔侄。不请他,会被人看作我小器。于是,李三爷还是下决心请了他。


    是日中秋节之夜,月白风清,满堂嘉客,佳肴满席,酒气薰人。李三爷满面春风,坐在正堂主席上头,捋起宽大袖子,频频为宾客斟酒。酒过三巡,李三爷起身对众宾客道:"承蒙诸位赏光,老夫当官数载,回来两袖清风,一肩明月,没什么款待乡亲。一壶清酒,几碟粗肴,不成敬意。我初回乡曲,不谙舆情,不周之处,万望诸位多多海涵!"
三爷话音刚落,即有一位能吹善捧的本家接声说道:"三爷一贯廉洁奉公,爱民如子,清官之名,有口皆碑。今晚我们在明月清风之夜,共叙乡情,实在难得。来!来!来!我们为清官的高风亮节痛饮一杯!"


    接着,许多宾客群起伫立,于是,"清官"之名,此起彼应。一个"男盗女娼"之徒,竟一霎时俨然"正人君子"!李文古见状,心里嘀咕道:"既要当婊子,又要竖牌坊,世上竟有如此下流事。"一阵恶心,几乎把咽下的酒菜都呕出来了。阿庚奉承的话讲尽,最后一道菜也吃完了,宾客纷纷离座,散落在南北两厢。吃水果、品名茶,吟诗作对,不亦乐乎。在两厢游廊的庭柱上,牵了一条红绳,人们把写好的诗词对联挂在那里。李文古撰写的一副谜联,赫然出现在众客的眼前:"口水流漓,见钱眼光擒青;宝盖高悬,下面两张血口。"打席间奉献美名两字。


    人们逐惭围拢上来。究竟谜底是什么?大家侧脑皱眉,费神推敲。突然一位清客悟到这谜底明确无悟是'清官'两字时,冲口而出说:"文古兄!亏你这个鬼才想得出来,这副谜联对仗虽不算工整,但'清官'两字却给你射得狗血淋头了!"众人一听,细看一想,面面相觑,哭笑不得。三爷坐在南厅,默不作声,侧耳静听。当他弄明白究竟时,好像当胸吃了一拳,但一时又不好发作,借着醉意,隐入卧房去了。

 


"真的乌龟"


   李三爷中秋设宴邀"捧",结果适得其反,被李文古一副谜联射得狗血淋头,真没想到自讨晦气,许久闷闷不乐。但对李文古的戏弄,也无可奈何,只得不了了之。而内心却实在结头难解,总想找个机会,心求补救,挽回面子。
不觉,转瞬数月,已是翌年三春,又近三爷的生日了。当地的豪绅,在一班帮闲者激劝下,终于决定为三爷征集"祝嘏诗文",以示郑重。而过嘻怒笑骂、玩世不恭的李文古要不要发帖征文,又引起了一番争论。一派认为:去年中秋之夜,文古对三爷的狂悖傲慢行为,记忆犹新,为了免出洋相,还是避之为妥。一派则认为:冤家宜解不宜结,而今时过境迁,应该留有余地,若能为三爷说几句好话,也是好事。李三爷听完二派说法,拈着灰白胡子沉思了好一会,终于摆出"宰相肚里好撑船"的气度道:"就请他来吧!看他还能怎的?!"


    李府管家奉命带着酒肉来到李文古家,递过请帖对文古说:"文古兄,清明过后,是三爷的大喜日子,乡中父老要为三爷出祝嘏诗文集,他们非常见重老兄,希望你不吝笔墨,写点申贺诗文,幸勿见却!"对这不速之客的突然来访,文古心下已有主意,便从容答道:"小弟不学无术,未谙人情世故,屡忤三爷,内心实感不安,此次复蒙命笔,唯恐未能遂意,倘有不妥之处,还望原宥。"管家以为文古已入圈套,旋即回府复命。三爷闻说文古之言,也满心欢喜。


    转眼到了清明,过两天就是三爷的寿辰了。李文古托人将祝嘏的诗文送到李府。李三爷正在南厅与一班"吹鼓手"在议论《郭子仪拜寿》的戏文,听到李文古的诗文已经送来,高兴地将信封拆开,四句话展现在眼前:"真系清官,的是明臣。乌纱两顶,龟鳖遐龄。"大家看后,觉得不错:首句肯定"清官",二句"明臣",亦是"廉明"之臣;第三句,指他经明清两朝,亦符合事实;第四句是祝三爷有"龟鳖"之龄(长寿)。乍看起来,此文确是为李三爷祝寿的。但那在场的文人,也不是个个饭桶,他们经过仔细推敲,发现了问题,一是,此四句话是"嵌头诗"格式,把首字串起来,就是"真的乌龟"四个字;二是讽刺李三爷过去是"明臣",而今却成了"清官",是个"损名辱节"之人。那还不是成了"有奶便是娘"的没有骨气的"乌龟"了么?!但那班帮闲者,明知其意,却不敢说出来,而是按照"字面"解释,故意说:"李文古的祝辞写得不错,祝三爷有这个'浪子回头'的好贤侄!"那李三爷确是个"假清官、真饭桶",听后也以为文古真的有心捧他,还有什么话可说呢?这"真的乌龟",也就成了后人的笑料。

  

 "扒灰老牛"


    李文古"二戏"贪官,表面上安然过去,李三爷还以为文古真的向着他,便更加狂妄任为。自认为:"李文古都服了我,还有谁敢刁难我"。于是,更加"乱来",放荡不羁。自命"清官",更加贪婪;自以为洁,男盗女娼。自已"七老八十三"了,还仗着财势,花天酒地。最后,嫖到了家里,连亲儿媳妇,都给他污辱了。"扒灰"、"乌龟"之名,一时在乡中传开。可是,这李三爷却仍然自以为"得意",蒙在鼓里。李文古闻悉此事,恨不得一巴掌刷过去。但是,"传闻有实,查无证据",也只好任之看之。等有机会时,再找他一戏。


    何谓"扒灰"、"牛牯"?在客家风俗上,早有"定义"。"扒灰"者,谓"家官与儿媳妇通奸也"。"牛牯"呢?旧说谓:与本家妇女通奸者,为"牛牯";与本姓姑婆通奸者为"鹿子"。


    此便是"做牛"、"做鹿"的由来。"扒灰"一词,迹有出处:前朝有某氏做"家官"者,与儿媳妇通奸,每要会合之前,便把灶灰扒平,写字约定,事情久了,被儿子看破,故意跟踪,始知此事。后人便将家官与儿媳妇通奸者,称"扒灰"。李三爷正是一个"扒灰"者,暗中已被人称为"扒灰老牛"。


    又是一个清明后,李三爷要做七十大寿。照样发帖请了李文古,李文古也照样提前写了"祝辞"送去。当李三爷打开看时,只见四个大字:"扒灰老牛"。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。虽说"个中事体"自已明白,但这张老脸,如何过得去。他当即派管家到李文古送去,责问他写的是什么意思?文古一定,若无其事,忙道:"那祝辞,我还没写完全呢,都怪老爷催得急,我只好先写个头送去,明天我再补齐就是。"


    第二天,三爷祝寿时,李文古故意迟去一步,那挂在厅里的祝嘏诗文对联都挂的端端正正,唯有李文古的尚末打开。当李文古到时,大概客人都齐了。文古把自已写的祝辞当场打开,仍是"扒灰老牛"四字,众人一看哗然。文古忙对众人说:"对不起,我这词还没写完呢,现在即补上。"说完,随即泼墨挥毫,但每个字下添了六个字,变成了一首诗:"扒来扒去谷满仓,灰粉门墙两面光。老者添福又添寿,牛头兴旺满山岗。"


    众人一看,不敢再说什么;李三爷看后,觉得也还过得去,算救了面子,有个"圆场"。他还违心地说:"老侄,你真是个才子!何不写好才送来呢?"李文古忙堆笑脸道:"您是名扬乡曲之人,我若是随随便便送来,大家又怎会知道三爷的名声呢!?"


    李文古话中有话,大家是心知肚明的,碍着如此场面,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。



(门外人评)李文古"三戏贪官"的故事,突出地反映了他对贪官污吏的愤怨之心。因此,尽管是自已的内宗长辈,只要你是贪官,就非戏弄、谴责一番不可。此可见李文古的心地,真是嫉恶如仇,无论亲疏;见贪即恨,何分彼此。这正是:自古仁人志士,总为民众着想;从来贪官污吏,终是从恨亲离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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